###（三）

无论赵娉如何不情不愿，最终上生星君还是和她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。好在上生星君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变成绣花针，总算让赵娉不再觉得那么别扭。

后来日复一日，她竟然也就习惯了上生星君存在的日子，又偷偷琢磨自古以来能住一起的只有夫妻，那么，哥哥是不是已经把她许配给他了？毕竟，他们是……到底是进过一个被窝的，而且她甚至还看到了光裸的他。

想到这里，赵娉不禁脸红，然后朝上生星君看去，心想，幸好他长得好看，若是能嫁给他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。

只见他背着手站在绣架前，一张嫩脸上的神色严肃，看着她很认真地道：“我跟过无数的绣娘，只有你的手是最巧的，所以我相信你可以绣出最好的作品。”

赵娉听到这里一乐，从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夸过她心灵手巧，可只有他的赞赏，让她觉得特别骄傲。

他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所以，我需要你绣一幅《列国图》，将各个国家以及山川、河流，甚至排兵布阵的兵法都绣在这一幅图上。我知道你不懂这些东西，没关系，我会教你。”

听到这里，赵娉便有些不开心了，这话听起来就像他只是为了让她绣《列国图》才巴巴地缠在她身边。

因此，她对绣《列国图》这件事越发不感兴趣了。

尤其在绣之前，上生星君还会教给她一些阵法兵法之类的男人们才学的东西。作为一个闺阁少女，她对这些委实不感兴趣，后来有次她突然问：“你不是说自己是神仙吗，那你怎么流落到了凡间，而且还变成了一根绣花针？”

上生星君忽然一脸纠结，好似这个话题让他十分难以开口，只匆匆道了句：“今儿就先到这里吧，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讲。”然后银光闪过，他再次变成了绣花针。

赵娉眼珠子骨碌碌一转，后来每天都会在他正讲得兴致勃勃时提这个问题，每次都成功让自己的耳朵变清净。

次数多了，上生星君总算是察觉到不对劲，他黑着脸质问时，赵娉却振振有词：“这东西又不好看，绣它作甚，而且，你怎知西边有沙漠，东边有大海，南边有山峦？莫不是骗我的吧？”

上生星君的脸色更黑了。

赵娉到底是怕惹恼了他，撇撇嘴劝道：“哎，你别生气呀。不如这样，我想吃小山居的马蹄糕，你每天帮我买一块，我就认真绣这个东西，如何？”

听到这里，上生星君总算是接受了赵娉姑娘不仅没见识，而且是个吃货的残酷事实。深思熟虑一夜后，他决定带赵娉出去走一走，只有见识过大海的广阔、见识过高山的雄伟，一个人的思维才能被真正解放。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将眼界局限在闺房的小姐，他需要一个能绣出《列国图》这等传世珍宝的奇女子。

上生星君此番计划倒是好，但是他显然忘记了他如今已经不是法力无边的上生星君，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乱世，刚刚带着赵娉出门就遇到了山匪。

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以及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，面对十几个壮汉，结局不言而喻。混乱中，上生星君左躲右闪，居然好运气地奔出了匪徒的包围圈，然后拔腿就往山下跑。

赵娉却没那么好运气了，她本是个姑娘，体力不行，那劫匪就像提小鸡似的抓住她的领子就把她扯了回来。她朝上生星君跑走的那个方向看去，虽然理解逃跑是一个人的本能反应，可到底还是有些伤心的。

就在她神色恹恹时，忽然，密林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，他的脚步格外坚定，一步步朝这边走来。

赵娉只觉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跳上，一下，一下，又一下。后来劫匪将他绑在了她的身边，她的心情都没有平复下来，满眼感动地转过头去问他：“你为什么回来了？你明明逃走了，为什么又回来了？”

原本十分沮丧的上生星君听到这话后忽然转脸狠狠瞪了她一眼：“我是那种人吗！”他道，“我虽然没有能力救你，却可以和你一起受此劫难。”

赵娉笑了起来，她身上值钱的首饰全都被抢走了，此时看起来略有些狼狈，可眼睛却极为明亮：“你可真傻。”

上生星君又瞪了她一眼。

赵娉也不介意，反而朝他眨了眨眼，悄悄道：“放心，哥哥会来救我们的。你要带我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妥当，所以在荷包里装了一些有颜色的细沙，一路撒了过来。”

上生星君听了这

话，再看向赵娉的目光分外复杂，或许是他高高在上太久了，又或许他打心眼里看不起凡人，从未正视过眼前的这个少女，如今才明白，她居然是这样聪明的一个姑娘。而他，却是连她都不如：“我……我是不是特别无能？”

赵娉哑然，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想法，连忙摇头：“我觉得你很厉害呀，你可以帮哥哥给吴王占卜，而且每次都能占卜准确，多厉害！而且，而且你懂很多我不懂的东西。”

“娉娉，待我法力恢复后，我再带你去看大海沙漠吧？”

这是他第一次唤她乳名，赵娉听得一愣，下一刻脸就红了，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他们二人手牵手游遍山水的场景。而且，他明明有机会逃跑，却折返回来同她在一起。

同甘共苦，不离不弃。

赵娉蓦地笑了，然后害羞地轻轻应了一声“好”，片刻后，又急不可耐地问：“那你何时才能恢复法力？”

上生星君用不确定的语气道：“或许，待你绣好《列国图》之后吧……”

###（四）

赵娉不知道绣《列国图》和上生星君恢复法力有什么关系，但她还是开始很认真地去完成这个任务。

三年后。

赵娉绣完最后一针，把线头藏好后，心满意足地将整幅图展开，一边观赏一边喟叹，如今的她已经明白了这幅作品的价值。而绣花针落地后又变回了上生星君，他捏着下巴故作严肃地站在《列国图》前瞅了那么几眼，勉为其难地夸赞：“嗯，还行吧。”

“什么叫‘还行吧’？”赵娉转过头正要反驳，突然，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，惊疑问道，“你……你怎么这么矮？”

三年过去，当初两个人身高差不多，如今上生星君才到赵娉的鼻尖处，甚至，他的面容仍旧稚气未脱，和三年前一模一样。这三年来赵娉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《列国图》上，倒不曾注意到这点细节，今日这么一看，真是吓了好大一跳。

而被戳到痛脚的上生星君顿时就不高兴了，若非他法力被封，他本是个风流倜傥的俊俏青年，现在这副小身板简直要憋屈死他了。他狠狠瞪了赵娉一眼，道：“你这是在鄙视我的身高吗？”

赵娉连忙否认，心中却恍然意识到一个事实，上生星君和她从来都是不一样的，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仙，人类的百年寿命，于他不过是眨眼一瞬间，或许哪天她已然垂垂老矣，他仍然是如今这少年姿态。

而那所谓的许诺，所谓的不离不弃，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。三年来她懂的越来越多，却从来不愿意多想他为什么会留在她身边，其实不过是想再多做一段时间的美梦而已。

如今，或许是到了梦该醒来的时候了。

就在这时，外面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，丫鬟匆匆跑了进来，一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，一边断断续续道：“不……不好了，先生……先生被主上押入大牢了！”

丫鬟口中的先生便是赵娉的哥哥赵达。

赵娉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“咯噔”一跳，上前一步抓住丫鬟的手急切地问：“为什么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
原来赵达占卜的能力被吴王觊觎，吴王要求他把占卜之术交出来，可赵达哪里会这些，这些年来一直为吴王占卜的分明是上生星君。当初上生星君为了证明自己的神仙身份，就把自己的占卜能力暴露了，后来他能留在赵娉身边，也是用“为吴王占卜战争凶吉”的能力来交换的。

赵达交不出来，吴王震怒，立刻下令把赵达押入了大牢。

听完丫鬟断断续续地叙述完因由，赵娉下意识地看向了上生星君，然而上生星君好似没有感觉到她眼中的祈求，一边低头翻转着自己的手，一边嘀咕：“图已经完成，为什么还不能回天庭？咦，似乎恢复了一些法力？”

赵娉忍不住道：“星君大人，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。”

上生星君瞥了赵娉一眼，随意道：“吴王委实太过贪心了，得本君几次占卜已经是大气运了，居然还敢觊觎仙术？却不想想，此等仙术又岂是区区凡人能学得会的。今日，我再为他占卜最后一次，他东吴气数百年内必尽！”

“大人！”赵娉气得简直都要哭了，“这话可不能乱说的！”

上生星君不愿和赵娉在此事上纠缠，撇撇嘴，索性扭头继续欣赏《列国图》去了。而赵娉的目光也落在了《列国图》之上，忽然，她眼睛一亮。